忆症第1章 入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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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殓师

小说:忆症 作者:木秋 更新时间:2019-10-21 09:43 字数:3892

  每个人的记忆宫殿里都存在着一个黑色的牢笼,那里囚禁着人们最不愿去触碰的过往……

  初夏的傍晚,乌云压得很低,仿佛伸手便能触到那黑漆漆的云团。时有时无的雨给寂静的敬享园这座东林规模最大的私人殡仪馆平添了几分压抑。在告别厅二楼的遗妆间里,冰冷的铁床上躺着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尸体的腹部夸张地鼓成一个球,浮肿的双腿呈现出异样的紫黑色,虽然经过了仔细的清洗,但尸体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尿液与粪便混杂的难闻气味。

  铁床旁,一个纤瘦的身影在苍蓝色的灯光下晃动着,她穿着一件平整到不见一丝褶皱的白大褂,齐腰的长发未加任何修饰地简单挽在脑后,灯光倾斜地扫过她的脸,让那躲在碎发和护目近视镜后的皮肤显得愈发苍白,就像一个幽灵。

  点燃一盒熏香,让这淡淡的香气慢慢浸在尸体周围,如同仪式的开场,陈璐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女孩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她,要开始工作了。

  遗妆间外,一对夫妻神色黯然地等待着。两人穿着陈旧、呆板的衣服,身下的雨水迹早以干涸,四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紧紧簇拥在一起,似乎在用仅有的温度来互相慰藉彼此早已碎裂的心。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遗妆间外的沉寂,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名牌西装的中年男人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长相不赖,微蹙的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忧郁,但那些毫无品味堆砌着的项链、手表、戒指,却为他套上了一重浓浓的暴发户气息。

  中年男人来到遗妆间门口,毫不客气地用力砸着房门,一边砸一边喊:“开门!赶紧开门!”

  一旁等着的两夫妻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多言,只是紧张不安地躲在旁边看着。

  等了好一会,遗妆间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陈璐从门后只露出半边脸。

  男人一看见陈璐,立刻用力将门推开,顺势在陈璐的肩膀上用力推搡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糊弄我?”男人恼火地叫嚷道,声音大到整个楼层的人都能听得到,旁边几个房间里的人也因为这喊声而走出来,远远地看着热闹。

  陈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紧紧攥着拳头,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说:“刘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跟我这装糊涂是吧?”男人把嘴一撇,傲慢无理地嚷嚷道:“老子花了三万块让你给我老婆化妆,我的要求是什么?让她走的时候要像结婚那年一样漂亮!你看看你化的那叫什么玩意?而且就用了十五分钟,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老子的钱特别好挣?”男人一边吼一边挥舞着手臂,手表、手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陈璐的眉头皱了一下,隐隐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您太太走得很安详,妆化到那个程度刚刚好。”

  “什么叫刚刚好?什么叫刚刚好?!”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挥舞的拳头也离陈璐的脸越来越近,“你们宣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连没人样的都能重新弄一张脸!你他妈不会重新给我老婆弄张脸?就弄成金喜善那样!”

  “那你当初干嘛不娶金喜善?”陈璐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抬着头直视着对方的张牙舞爪。

  “你……”男人被怼得一时语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发出阵阵窃笑。

  “我?”陈璐冷冷一笑,轻蔑地扫了眼男人的衣着,不等对方再发难,就趁胜追击说:“我就给你一个忠告,下次无论多忙,约会之后记得好好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女人的鼻子可以很灵的。”

  男人顿时一愣,慌张地眨巴着眼睛说:“你……你瞎说什么,什么约会,我老婆才刚……”

  “我们总共见过三次面!”陈璐直接打断道:“第一次见面是在四天前,你穿的就是这件淡粉色的衬衫,当时衬衫很平整,你身上还有古龙水的香味。第二次见面是昨天,你的衬衫没换,却多了很浓的薰衣草香。今天,你终于换了件外套,但衬衫还是之前那件,身上还混杂着甜腻的玫瑰香。看来,姚先生这几天是夜夜笙歌,忙得不亦乐乎。”

  男人张口结舌,半天反驳不出一句。

  周围看热闹的人憋不住了,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冲着男人指指点点地议论。

  男人终于挂不住面子了,气急败坏地咆哮道:“你给我闭上那张臭嘴!”说着,他抡起巴掌便朝陈璐的脸掴了去。

  陈璐不躲不闪,而是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对方挥来的手腕,接着用力向旁一甩。那瘦瘦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那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甩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如此纤瘦的女人甩了个趔趄,这实在太丢面子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动手,只能指着陈璐结巴着叫嚣道:“你……你等着,我去找你们老板,你等着吧!”叫完这两句,他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夹着尾巴逃了。

  陈璐望着男人逃离的背影不屑一哼,潇洒地转过身,关门回到了遗妆间里。

  一小时后,遗妆间的门再次打开,陈璐走出来,摘下护目镜,一边换上自己的黑框近视镜一边冲长椅上的夫妻说:“好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夫妻俩急忙起身道谢,小心翼翼地绕过陈璐,走进了遗妆间。

  女孩安静祥和地躺在那里,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远远看着,就像一位安静睡在冰床上的小公主。

  女人那憔悴的脸略微*了一下,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干瘦黝黑的男人也把脸向上仰,试图抑制眼泪,但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过了许久,男人这才走出遗妆间,到陈璐面前感激地鞠躬说:“谢谢你了,太谢谢了。”

  陈璐紧忙伸手将对方搀起来,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不过,有些话可能不该我问,但你女儿的死因……”

  “你看出来了吧?”男人声音沙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那天我就应该自己去接小花的,我就应该自己去……”他又愤恨地捶打起了自己的胸口,接着便断断续续地向陈璐这个外人讲述了关于他女儿的事。

  他女儿叫宋晓华,小名小花,是在桦南二小上学的,平时两口子总有一个人去接送,但是那天他给一户人家贴瓷砖,他老婆也去做家政,就让对门一个老头去接孩子。等他们俩回到家,发现家里门开着,孩子躺在屋里,下身全是血,送医院一检查,肚子里都已经烂了,没一处好地方。

  两人挣的钱不多,都拿出来给孩子治伤,但孩子太小,治不好了,就只能接回家里等死。到家没过三天,孩子就咽气了。

  因为看病已经花光了所有钱,两口子连两千块的最低标准丧葬费都拿不出了,就只能回村里土葬。但回去之前,想让孩子漂漂亮亮的,走得体面一点,听说敬享园这边可以免费做尸体修复,于是两口子就带着孩子的遗体过来了。

  “对孩子下毒手的畜生抓到了吗?”陈璐听完了事情经过,用力捏着自己颤抖的手臂问。

  男人摇了摇头。

  “你对门老头没说什么?”

  “他说他把小花接回来,就回屋睡觉了,再后来出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你没报警?”

  “报警了,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啥消息……”说着,男人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冲陈璐问:“那个,是不是应该……”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些钱,都是十块、二十块的,皱皱巴巴的向陈璐递了过来。

  “不用了,真不用。”陈璐赶忙摆手拒绝。

  “这不好吧?”男人迟疑道。

  “真的不用,你们也不容易,算了。”陈璐看着面前一身破旧衣服的瘦削男人,心软地说。

  “那……哎呀,我也没什么可答谢你的,这样吧,这个给你。”说着,男人又从身上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卡片递了过来。

  陈璐接过卡片看了一眼,那是一张手写的名片,上面有简单的住址,还有电话。

  “这是?”陈璐问。

  “我是做装修的,要是你以后需要人干活的话,就找我,电话要是打不通,就到这地方找我也行,我免费帮你干活。”男人很诚恳地说着,堆满皱纹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老实、善意的微笑。

  陈璐心疼地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把卡片收到了口袋里。

  等了一会,女人哭累了,夫妻俩再次向陈璐道谢,便抱着女儿小花的尸体,离开了遗妆间。

  陈璐跟在夫妻俩身后,送他们出殡仪馆。电梯门刚一关,一个留着桃心寸头,全身油腻的中年胖子就像一个大号的皮球一样“滚”到了陈璐面前,用鸭子一样的难听嗓音没好气地冲陈璐道:“陈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是不是又免费给那些穷鬼做尸体修复了?”

  陈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冲馆长郑斌送上一个僵硬至极的假笑。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这不是福利机构,殡仪馆是我个人承包的,你做尸体修复的每一份原材料都是从我的腰包里掏出来的钱,求求你别拿我的钱来充好人了,行吗?还有,刚才又有人找我投诉你,说你敷衍工作,还动手打人,这事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解释?”郑斌挥着机器猫一样的小拳头,咄咄逼人地叫嚷道。

  “你如果看不惯,可以把我辞了。”陈璐毫不在乎地把脸一扬。

  “你最好别总拿辞职这事来威胁我,虽然能做尸体修复的确实少,但也不见得全国就你一个人,没准哪天我一生气,就真把你给辞了!”郑斌跳着脚、仰着脖子,冲着比他起码高出半个头的陈璐嚷嚷着。

  陈璐看着郑斌那搞笑的样子,竟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郑斌这下更恼火了,不依不饶地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陈璐憋着笑冲郑斌挥了挥手,直接无视了刚刚的辞退威胁,说:“我还有事要忙,你别来打扰我。”说完,她便转头走向了遗妆间。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郑斌站在电梯门这里,掐着腰叫嚷着,见陈璐压根不理他,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一声叹息。

  辞退陈璐?

  呵呵,郑斌可没这个勇气,毕竟全国能做尸体面容修复的入殓师屈指可数,他可不舍得辞掉陈璐这棵摇钱树。

  ……

  回到遗妆间,关了门,陈璐走回工具台那里一边整理一边平复心中复杂的情绪。这复杂情绪并非来自于郑斌,而是那个名叫小花的女孩。

  忽然,门口响起三声轻轻的敲门响。

  陈璐愣了下,急忙翻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工作记录本,确认这个时段应该没有预约的工作。

  “还没完没了了?”陈璐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心里想着可能又是之前那个满身零碎的刘先生。就在她转头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应付的时候,却发现在紧闭的门口早已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远远地望着陈璐,那身影有些模糊,就像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是她!

  她又出现了!

木秋 说:时隔一年的新作,希望大家能喜欢。新瓶装旧酒,依然是悬疑、探案,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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