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山庄喜事

　　天凉好个秋。

　　距离府城外五十里有座巍峨的大山，名为燕山障。连绵的群山高耸，为燕山城竖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也使得这城里生活的人安然自得，四方祥和一片。

　　在一片金黄、浅黄、暗红暗紫的黛青色叶林掩映下，藏着一座古朴大气的庄子，上悬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上用金粉正楷拓写的“燕山庄”三个大字。字体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 ，足可见书写此字之人的功底。

　　燕山庄此时却有别于燕山的静谧，彼方的它洋溢着一股热闹，里面的人都在欢快地忙碌着。内院掌事顾大娘走路都像带着风一样，风风火火的，一下子指挥着庄子里的家丁搬花移木，一下子又让丫鬟把绢花拿出来挂上，而且务必做到最好。丫鬟们也使出浑身解数，献出自己最好的手艺，给盘中的干枝系上最美的绢花和搭上五彩的丝带。

　　这一切都是缘因庄子里的一件大喜事，府上大公子的嫡长女要满月了。庄里上下都在为着这个娇娇女孩儿的弥月宴做准备，因为客人在这几天将要陆续的到来。这可是件大事，不能有半点差误，失礼于人。

　　“小娘子，你偷偷摸摸地在干嘛？”顾大娘看到院角的花盘边有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踮着脚尖趴在半枝高的枝丫上，赶忙快步走过去，大手一揪，把人给揪出来。

　　“哎呀呀！顾掌事，您老轻点，轻点，抓疼我了！我是小虾啦。”梳着两个包包头的，上面还别着两只颠颠颤颤可笑的银虾子，前面那个银触须还随着它主人的摆动也跟一摇一晃的，让人见了就想笑。

　　“小虾，你不去干活鬼鬼祟祟地趴在花树上干嘛？ ”顾大娘一巴掌轻拍到她的小屁屁上。

　　“顾掌事，人家是大姑娘了！你可不能再打我屁屁了。”燕小虾捂着屁股别扭地说道。

　　她再小，再混小，可芯子里也是个成年人哪！哪怕这些年装着嫩，日子过得安逸，久而久之也淡忘了前尘往事，可像被人打屁股这种事还是会感动害羞的啦。

　　“好，不打屁股，那改打板子好不好。”顾大娘气乐了。

　　“顾掌事，你好讨厌啊！人家是帮着做事干活，还要打板子。人家好冤啊！”燕小虾吐着小舌头做了个假哭的样子古灵精怪地说道。

　　“哟！还冤着，帮做事来了！”顾大娘学着她的口气指着花树上挂着那一溜绣着不知道是歪歪扭扭的几道横线搓成的一个圆球，绑也没绑好地飘几个角下来，凤眼一瞪，嗔道：“你看，你挂的是什么鬼？这么大的人了，帕子也绣不好，连条线也绣不直。这几个丑不拉叽的圆球，绑也没绑好，边角都扯了下来，挂上去，飘飘荡荡的，不好看不说，走近一看，还怪渗人的！”

　　“您真没眼光！这哪吓人来了？我做的是晴天娃娃好不好？还笨手笨脚的没绑好？咦！”燕小虾对着顾大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顾大娘听到了燕小虾背后的喃喃自语，不禁地摇摇头。

　　这个小虾呀，真的是越来越调皮了！幸好是在山庄，要是落在别的地方，都不知道被罚过几回，发卖到哪去了。

　　燕小虾可不管那么多！她三两下把那些晴天娃娃收下来后，闲着没事干，右拐右拐，又晃到西苑后厨房那边去了。

　　“哟！我们的掌事小娘子来了。”在水井边择菜的燕霞姐远远就看到了她打趣道。

　　“燕霞姐，你在择菜呢？我来帮你吧。”燕小虾蹦蹦跳跳地走燕霞旁边。

　　“去！一边玩去！管大娘昨儿还念叨着你呢，说给你留了好吃的。”燕霞笑笑地摇摇头。这天寒地冷的，可凉得很，更别说这水井旁了！要是把这小娘子给冻坏了，她以后在厨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好哒！我去找管大娘要好吃的去。到时给燕霞姐你留一份。”燕小虾也不矫情，话没说完，人就跑没边了，只留下一串悦耳的娇笑，给这厨房一角增添了些阳光。

　　燕小虾是谁呢？其实她名并不是叫小虾。她自己没听错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小侠”才是。可惜她当初还只是一个只会吐泡泡不会言语的奶娃娃。

　　在那个指挥人捡到她的任性活泼的小公子一声令下，她被取了名字，然后由从河边木盘中抱起她的人经守山老头，再送到厨房后院。经了几手抱，她夏清浅就由燕小侠变成了燕小霞，再由燕小霞变成了燕小虾。

　　而她燕小虾的大名也是由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大妈所赐。

　　当年，她由小公子身边的护卫扔到守山的林老头那，后林老头把她抱给了后院看门的老婆子。因老婆子又把她抱到刚后厨那讨吃的。后厨的女人多啊，小奶娃一到，各个上前来抢着看热闹。一听是个女娃娃，还是叫小霞时，大伙们都笑了。

　　“这是第几个霞了？小霞、彩霞、云霞、艳霞。”一旁的杏花一边数一边点着厨房里的霞姐们吃吃的笑了起来。

　　“嗷！不要吧！再来一个，以后就更乱了。管掌事，我们给娃娃换个名字吧。”云霞边嚎着边溜转着圆咕咕的大眼睛张盼地看着管大娘。

　　管掌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过，想想也是，有时候她找人或让人传话，也常搞错。要么，就如丫头们一回，给这娃换个名字？可换什么名字好呢？管掌事一边使人拿些冷饭熬了碗米糊一边寻思着。

　　啊！有了。管掌事瞄到旁边一小桶的河虾，手一拍，“就叫小虾吧！”

　　于是，夏清浅的大名就在这小小的后厨里落了下来，成了后厨中的一员。呜呜……

　　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由林婆子带着，可因为弱小可爱，林婆子和后厨里的人关系一向深好。因此，需独自开伙吃糊糊的燕小虾一直混在厨房里。等她稍微大了点，会跑会跳了，有着成年人意识的燕小虾更是无耻地赖在管掌事身边混吃混喝的。

　　这直到两年前，艳霞姐被指给阿牛哥时，才猛得醒悟过来，仗着自己年纪小，混吃混喝没大志的她过的并不是米虫子的生活，而是猪一样。等成年了，长大了，一样是待宰，等着被人指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过着夫妻的生活。这些，想想也可怕！

　　从新世纪婚恋自由，哪怕是同性都被接受的年代而来的燕小虾瞬间感到波澜壮阔的惊吓了！这种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思想是刻在骨子里的。时隔再遥远，空间再不可破，也是不能磨灭的。

　　燕小虾迫切地想要图变！

　　首先，她想到的是自己不可能离了山庄。毕竟她年幼，又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且山庄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挺不错的。再者，她好像并没有入契上约，还是自由身，像燕山庄这种自身有底蕴的，待下人宽厚慈爱的主家也不易找。

　　这种福利好，不怕失业，老板破产发不出工资饿死人的工作哪找去啊？不过这样的工作也不是没缺点，还是这个朝代普遍都有的——那就是女子年数到了就得嫁人生子。没亲长作主的，通常就由主家代劳指婚。聪明得力的还好，还能动点小心思，求得一意中人。那些傻乎乎的老实的，只能看运气了。呵呵……

　　她燕小虾将来绝对不能这样，随便地被人指一头牛一只猪来配对！要改变，尽早谋划！

　　首先，如没意外，她未来的对象必定是在庄子里产生。纵观前情案例，她适配的婚嫁对象有可能在小她三岁到大她十年之间。于是，趁着年纪小和众人的宠爱，燕小虾就在庄子里左钻右窜，大娘长掌事短的，各个院子哨所逛了个遍，把里面的毛头小子摸了个底，打算选一潜力股来养成。

　　看了看，貌似二公子的侍从书白不错，小长孙的玩伴宝来也还行。可鉴于小长孙是嫡长孙，以后必定事多，他身边的人肯定会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现小长孙才四岁多一点的奶娃子，需要人费心照顾，自己可不想成了小保姆。

　　想来想去，还是二公子身边的书白好。二公子又是小儿子，上头有能干的大公子和他的管事。以后府庄上的大事有他们担着，二公子和他身边的人就在他底下享福就好了。呃，错了，是彩衣娱亲才是。更妙的是，书白现跟着二公子在京城念书，闻多了书墨香，亲近文人多一点，自然而然地会文明一点，日后家庭暴力方面可少担心一些。

　　定下目标人选后，燕小虾就开始磨人，表示她要领洗碗了。于是在林老头的运作下，她终于如愿地成为了二公子院内一名打扫的三等小丫头了。

　　最后一个重要的大事，就是攒银子攒嫁妆了。甭管在哪个朝代，手有粮，腰杆子才能直，做事才有底气。

　　在这个落后的朝代，只有看得见的，握在手心里的银子才是最实在的，才是自己的。因此，小小的燕小虾从手脚能自主的那天始便开始藏钱财了。

　　小小的年纪就搂了不少财物。每攒到一点，就换成银子让人给她打成小手圈小脚环什么的。差点没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明晃晃的银娃娃。

　　于是，就有好事者问，“小虾，你年纪小小的，弄这么多银子干嘛啊？要不给大叔帮你换糖吃？”

　　燕小虾鄙视地甩他两个大白眼，“燕峰叔，我才不和你换呢！我通通都要攒起来的。”

　　“都攒起来啊？看你小身板挂的，镯子、链子、还有两颗金豆子。哟，还真攒了不少呢，看来老林头的酒钱都挂你这了！难怪最近他的酒喝起来像白开水一样没味道！”

　　燕小虾做了个鬼脸，傲娇地说：“林伯公说是给我攒嫁妆来的。”

　　燕峰手一抖，下巴都快掉了，睁大了眼，“攒嫁妆？”

　　燕小虾点点头，大声地说：“是的，我要攒嫁妆。我以后要当管事娘子给伯公他们养老哒！要多多的嫁妆。”

　　得了，小小的丫头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要攒嫁妆养老的童颜稚语瞬间就传遍了这后院，逗得大伙笑个不停。

　　当然，燕小虾后来收到的打赏就更加实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