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伍月

　　杨新月将女儿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一线，偏头向里面看去。

　　年仅五岁的女儿伍月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写着作业，瘦小纤细的背影挺得笔直。

　　杨新月默默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时候……

　　轻轻关上房门，她回到客厅。

　　客厅里纤尘不染，杨新月还是随手收拾起来，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很快她就放弃了，拿起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坐回沙发上。

　　照片中，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伍月，丈夫伍连胜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跟她一起抱着女儿。

　　那时候的她目光欣喜而自信，丈夫目光虽然深邃，却也柔和。

　　一家三口看上去幸福极了

　　世易时移，此刻的杨新月看向电视机中自己的影子，却只看到一个瘦弱神经质的女人。

　　眼神恍惚，神色惨然。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样子，再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忍不住伸手抚摸照片中的人。

　　眼泪簌簌落下，十年的婚姻，她跟丈夫伍连胜终于走到了婚姻的尽头……

　　曾经他们是人人羡慕的爱侣。

　　她为他放下一切，甘愿做他背后的女人。

　　然而随着丈夫越来越成功，她已经看不透丈夫的心，他们越走越远。

　　为了维持这段婚姻，她曾付出无数努力。

　　甚至，她想过自己可以不要丈夫的爱，只为了女儿而维持这段婚姻。

　　然而丈夫一次次的绯闻缠身，终于让她彻底崩溃。

　　杨新月放下手中相框，埋首在双手间，呜咽哭起来。

　　想起冰雪聪明的女儿，她就不由自主的绝望，只觉得生为女人，她失败透顶。

　　“妈妈，你怎么哭了？”

　　一只小手搭在杨新月的肩上，沉静而温柔的声音响起。

　　杨新月抬头，看到的是女儿关切的目光。

　　只有五岁的伍月，长了一双酷似父亲伍连胜的凤眼，此刻眼中有些疑惑，看上去很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却也多了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静。

　　孩子的眸光清澈宁和，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瞬间，杨新月仿佛被人撞破心事一样，慌乱的擦着自己的眼泪。

　　“月月，你写完作业了？”杨新月问女儿。

　　因伍月智力超群，在丈夫伍连胜的坚持下，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

　　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接受正规的小学教育了，念得也是知名的国际精英学校。

　　此刻，五岁的伍月一脸平静，跟母亲的一脸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她默默坐到母亲身边，扯过几张面纸，帮母亲擦着眼泪。

　　“写完了。”

　　伍月静静的回答母亲的问题，没有继续追问母亲为什么哭。

　　“你……你饿不饿？妈妈给你做饭去。”杨新月平静下来，语气依旧有些慌乱。

　　“我不饿，妈妈。”

　　伍月替母亲擦干眼泪，默默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母亲的伤心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母亲也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般在苦苦挣扎，伍月感觉到了。

　　“月月……”被女儿的小手安抚，杨新月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开口。

　　“妈妈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你……跟妈妈一起搬出去好吗？”

　　伍月静静的看着母亲，纤细的眉峰微微蹙起，半晌轻声问道，“妈妈，你是想跟爸爸离婚吗？”

　　“我……”杨新月愣愣的看着女儿。

　　女儿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月月，你是不是不想妈妈跟爸爸离婚？妈妈……妈妈现在实在没有办法跟你爸爸再继续生活在一起了！妈妈想换个环境，透透气……哪怕……过一段时间再搬回来也好。”

　　杨新月絮絮的说着，下意识的跟女儿解释。

　　不知为什么，每一次面对女儿，她都觉得紧张。

　　“妈妈，如果你很难过，就跟爸爸离婚吧。”

　　伍月看着母亲仓皇的脸，轻声开口。

　　“……”

　　杨新月呆呆的看着伍月，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月月，你……”杨新月有些讷讷，“你不介意爸爸妈妈离婚吗？”

　　“我希望你开心，妈妈。”

　　伍月看着母亲，声音平静的出奇，却也透着关怀。

　　“……”

　　杨新月看着女儿平静哀伤的面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伸手抱住女儿，杨新月哭着说道，“月月，我也不想的……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忍下去，为了你，可是，那个女人……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妈妈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断断续续，她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没想过自己对五岁的女儿说这些是否合适。

　　伍月伸出小小的胳膊环抱母亲，轻轻拍她，安慰她。

　　直到母亲哭声渐止，她才轻声说道，“妈妈，如果不开心的话就离婚吧，你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月月，你相信妈妈，你跟妈妈走，妈妈一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妈妈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妈妈！”

　　杨新月发泄过后，似乎轻松一些，说出的话也坚定一些。

　　伍月看着母亲，伸手帮她一起擦着眼泪。

　　末了轻声说道，“妈妈，我要跟着爸爸。”

　　杨新月听到女儿的话，瞬间如遭雷击，定在那里不动了。

　　女儿居然要跟着爸爸，这对此刻脆弱的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月月，你……你不要妈妈了？”良久，杨新月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妈。”伍月看出母亲的震惊跟恐惧，抓住杨新月的手，握在自己的小手里。“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不要你？我永远是你的女儿啊。”

　　“可是你，你不是说了要跟着你爸爸？”

　　伍月看着母亲，眼神有些哀伤，“妈妈，你已经十年没有工作过了，爸爸却……你不可能拿到我的监护权，爸爸不会允许，法官也不会这样判。”

　　“我……”杨新月伸手捂住唇，似乎听懂了女儿的话，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一次落泪。

　　“月月，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么没用，不配做一个母亲……”

　　“妈妈，你别多想，我是为了你好。”

　　“……”

　　杨新月默默看着女儿，一时无语。

　　从来只有做父母的对儿女说出的话，却从女儿口中说出。

　　预感到女儿要说什么，她心如刀绞，却无言以对。